序言
Chapter1克萊爾:人們不讓我獨自生活了。
Chapter 2 凱特琳:我們一家因為媽媽開始破裂。
Chapter 3 凱特琳:媽媽的告別從一個秘密開始。
Chapter 4. 克萊爾:在忘記說什么之前,趕緊找她談!
Chapter 5克萊爾:驗孕棒,這就是她如此反常的原因!
Chapter 6 克萊爾: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Chapter 7 克萊爾:中年人得阿爾茨海默癥的好處。
Chapter 8 凱特琳:我跟媽媽一樣,弄丟了自己孩子的爸爸。
Chapter 9 克萊爾:想否認的,卻是最有用的。
Chapter 10 凱特琳:曾有一個人,待她如生命。
Chapter 11 克萊爾:她是唯一一個認為我正常的人。
Chapter 12 克萊爾:是我們在轉(zhuǎn)動世界。
Chapter 13 凱特琳:我要生孩子,我要見父親。
Chapter 14 克萊爾:我想吻這個人,但他不是我老公。
Chapter 15 凱特琳:兩天里,滄海桑田。
Chapter 16 克萊爾:是時候,該認輸了。
Chapter 17 克萊爾:我回來了,我是純粹的我。
Chapter 18 凱特琳:我要留下來,再給他一次當父親的機會。
Chapter 19 凱特琳:爸爸的家里其樂融融,而我們站在外面看。
Chapter 20 克萊爾:我會一直愛你,哪怕我不記得。
Chapter 21 凱特琳:媽媽不見了。
后記
Chapter 1 克萊爾:人們不讓我獨自生活了
我必須逃離母親:她要把我逼瘋了。如果不是我本來就要變成瘋子了,這么說還真挺可笑。不,我沒有瘋,不能那么說?墒俏曳浅I鷼。
快瞧瞧我們看完病,從醫(yī)院出來后,她是什么表情吧;丶衣飞,她一直掛著那副神態(tài):克制、堅決、強勢,卻又冰冷。她沒說出來,但我能聽到她腦子里的嗡嗡聲:“這太像克萊爾了?偰軞У粢磺泻檬隆!
“我會搬過來。”她說。其實,她已經(jīng)搬過來了,偷偷摸摸地躲在一個空臥室,把個人物品擺在浴室架子上,好像我看不見似的。我清楚,只要她知道了,一定會搬過來,我猜,我也想讓她來。但我希望,由我來邀請她,或者她提前問問我。可她帶著悲傷的眼神,一聲不吭地就來了。“我要搬進那間空屋子!
“不行,你不能那么做!彼_著車,我扭頭看了她一眼。她開車很小心,車速很慢。自從我撞毀了郵筒,就被剝奪了開車的權(quán)利,還交了一大筆罰款,你都想不到罰得多狠,因為郵筒屬于女王陛下。如果你軋死一只柯基犬,結(jié)果肯定也一樣,甚至更糟,你可能會被判入獄。我母親開車很小心,可她倒車時,從不看后視鏡。似乎她覺得,那時閉上眼睛,祈求好運,會更安全。我以前喜歡開車,喜歡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因為我知道,只要我愿意,可以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過我的車鑰匙不見了,沒經(jīng)過我的允許,也沒等我吻別,它就躲到我找不著的地方去了——我討厭這樣。只要沒人干涉,我還會開車。
“還沒到你搬過來的時候,”我堅持道,雖然我們都清楚,她已經(jīng)搬過來了,“時間還長,我現(xiàn)在還不需要任何幫助。我是說,聽我說,我還能說話,能想……”我在她眼前揮揮手,她躲開來,又看著我認錯似的把手夾在膝蓋中間,“想事!
“克萊爾,你不能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相信我,我知道的!
她當然知道:她以前經(jīng)歷過。現(xiàn)在,多虧了我,或者嚴格說來,多虧我父親和他的壞種,她要再經(jīng)歷一次。好像我就不能做事做得聰明點,比如神志清醒、干脆漂亮地死掉,或者握住她的手聊表感激,表情安詳?shù)叵蛭业暮⒆觽魇谏钪。不,盡管檢查結(jié)果顯示我的小腦袋一團糨糊,可我那年輕得氣人的身體十分健康,在我最終忘記怎么呼吸之前,還有好長的日子可以活。我知道,她就是那樣想的。我知道,她最不愿意的,就是看著自己的女兒虛弱枯萎,就像她丈夫一樣。我知道,她為此傷心,想盡力地表現(xiàn)勇敢,支持我,可是……她讓我生氣。她的善良讓我生氣。一直以來,我都在努力證明,不用她來救我,我也能長大。而一直以來,我都錯了。
“其實,媽媽,我可以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我盯著窗外說,“完全忽略自己的身體,因為大多數(shù)時候,我根本沒感覺!笨尚Φ氖,當我大聲說出這些話時,內(nèi)心深處卻感到恐懼。但是,恐懼好像又不屬于我,那感覺就像經(jīng)歷恐怖事件的是別人一樣。
“你不是說真的吧,克萊爾?”媽媽憤怒地說,她竟然沒發(fā)現(xiàn),這只是我用來激她的賭氣之話,“你女兒怎么辦?”
我什么也沒說,我突然語塞了,不知道怎么組織語言,不知道怎么表達內(nèi)心的想法。所以,我只能默默地看著窗外一棟棟后退的房子。天快黑了,客廳的臺燈一盞盞亮了,窗簾后的電視機熒幕在閃爍。我當然在乎了。我當然會想念這樣的生活。
冬日晚上熱氣氤氳的廚房,為我女兒做飯,看她們長大。這些我永遠都無法經(jīng)歷了。我永遠也不會知道,埃絲特是不是一個一個地吃豌豆,她會不會一直是金發(fā)碧眼?凱特琳會不會按照計劃去中美洲旅行?或者,她會不會超乎自己的想象,做完全不同的事?我不會知道,那個意想不到的愿望是什么。她們不會說謊騙我去哪兒了,遇到麻煩不會來找我。所有這些我都會錯過,因為,我在別處,甚至都不知道錯過了什么。我當然非常在乎。
“我想,格雷戈會照顧她們!眿寢寧е鴳岩傻那徽{(diào),繼續(xù)說道。盡管如此直白,她還是想確定,我不在了以后,生活會繼續(xù)。“就看他能不能應(yīng)付!
“他會的,”我說,“他會的。他是個優(yōu)秀的父親。”
不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應(yīng)付一切。我不知道,該怎么幫他。他那么善良,可自從診斷結(jié)果出來,于我而言,他漸漸變成了陌生人。每當看到他,我都會覺得他離我越來越遠。那不能怪他。我看得出來,他想陪在我身邊,想表現(xiàn)出堅定堅強的一面。可我想,也許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他了。我們的生活剛剛開始,就發(fā)生了這一切。很快,我就會不認識他,想找到對他的感覺,已經(jīng)開始變得困難了。我知道,他是我這輩子最后的真愛?墒牵以僖哺惺懿坏搅。不管怎樣,格雷戈是我最先失去的人。我還記得我們的愛情。可是,那好像只是我的夢,就像愛麗絲的夢幻世界。
“就說你吧,”媽媽忍不住說教,怪我遺傳了家族怪病,就好像是我太淘氣自找的,“你知道,沒父親是什么感覺吧。我們要為你女兒打算,克萊爾。你女兒要失去母親了。你要保證,等你沒法照顧她們時,她們也會好好的!”
她突然在斑馬線前剎車,還按響了喇叭,提醒后面的車輛。這時,一個小女孩冒著雨,匆匆穿過馬路。她看起來很小,還不應(yīng)該自己外出。透過媽媽的前燈,我看到,她背著一個淺藍色塑料袋,袋子里好像裝了四品脫牛奶,瘦弱的雙腿,磕磕絆絆。我聽到媽媽的嗓音突然變了,充滿挫敗感和憤怒。我聽出了她的傷心。
“我當然知道,”我感到筋疲力盡,“我當然知道,我要做打算。但我還在等待,還在希望。我希望,我能享受與格雷戈的婚姻,能和他一起變老。我希望,藥物能緩解我的病情,F(xiàn)在我知道……好了,現(xiàn)在我知道沒希望了,我會另有打算,我保證。做個掛圖,弄個值勤表。”
“你沒法逃避,克萊爾。”她非得重復(fù)一遍。
“你覺得,我會不知道?”我大喊出來。為什么她總要這樣?為什么她非要逼得我喊出來,就好像只有我發(fā)怒了,她才覺得我在認真聽?我們母女倆總是這樣: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愛恨交加!澳阌X得,我難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嗎,我難道不知道是我?guī)Ыo她們這樣差勁的生活?”
媽媽把車開進房前的車道上——這是我的房子,一開始我沒認出來——我的眼淚已經(jīng)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我下了車,砰地關(guān)上車門,徑直走進雨里。我把羊毛衫往身上裹了裹,大膽地往街上走。
“克萊爾,”媽媽在身后喊我,“你不能再這樣了!”
“看看我。”我不是對她說,而是對雨說。我感覺,嘴唇和舌頭上都是小雨滴。
“克萊爾,求你了!”我隱約聽見她的叫聲,可還是繼續(xù)走。我要讓她看看,讓他們所有人看看,尤其讓不準我開車的人看看,我還會走路,我還他媽的能走路!我還沒忘記怎么走路。我要走到路盡頭,走到與另一條路的交叉口,然后拐回來。我會像韓塞爾順著留下的面包屑找路一樣。我不會走遠。我只做一件事:走到路盡頭,轉(zhuǎn)身,回來。可是,天越來越黑了。周圍的房子看起來都一樣: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留下的、整齊的半獨立式住宅。路的盡頭也不像我想的那么近。
我停下來一會兒,感覺冰涼的雨滴像針一樣,扎在我頭上。我轉(zhuǎn)過身,媽媽沒在我身后,她沒跟上我。我以為她會跟上來,可是她沒有。街上空蕩蕩的。我走到路盡頭了嗎?已經(jīng)拐回來了嗎?我不確定。我一直在朝哪個方向走?我現(xiàn)在是往外走,還是往回走?我要去哪里?路兩邊的房子看起來完全一樣。我靜靜地站著,剛離家不超過兩分鐘,我已經(jīng)不知道在哪兒了。一輛車從我身邊開過,冰冷的雨水濺在我腿上。我沒帶電話。不過無所謂,我也不是每次都記得怎么用電話。況且我也忘記號碼了。雖然如果讓我看見,我能知道那些是號碼,但我還是對不上哪個數(shù)字是哪個,以及它們的順序。不過,我還能走路。于是,我跟著濺濕我的那輛車往前走。也許會有一個標志。一看見我家,我就能認出來。因為,我家的窗簾是亮紅色的絲綢,在燈光的映襯下會發(fā)紅光。要記。何壹艺鎾熘良t色的窗簾,一個鄰居曾說過那樣顯得我很“散漫”。我會記住亮紅色的窗簾。我很快就到家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在醫(yī)院看病時,其實不是很順利。格雷戈想去,可我讓他去把溫室建好。我告訴他,不管醫(yī)生說什么,抵押貸款一分也不會少,我們照樣得養(yǎng)活孩子。我不讓他去,這讓他很受傷。但是,他不了解,我已經(jīng)猜不透他臉上的表情,也不清楚自己的感受。我知道,要是帶媽媽過去,她會把心里的想法都說出來,那樣更好,總比聽到壞消息,懷疑丈夫是不是后悔要好——他會不會后悔看上你;他會不會后悔世界上那么多人,他偏偏選擇了你。所以,當醫(yī)生讓我坐下來,參加下一輪檢查時,我并非處在最佳的精神狀態(tài)——當然這里是一語雙關(guān)。而他們之所以讓我做這些檢查是因為,病情的惡化比他們想象中快多了。我不記得醫(yī)生的名字了,因為名字很長,音節(jié)太多,我覺得很可笑。當我和媽媽坐在那兒,等他看完屏幕上的記錄,宣布壞消息時,我提到了這一點,不過沒人覺得好笑。絞刑架下的幽默,似乎也得分時間和地點。
雨越下越急,越下越大。我真希望出來時穿的是外套。過了一會兒,周圍的路看起來都一樣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留下的半獨立式住宅,一排又一排,分布在街道兩側(cè)。我在找窗簾,對吧?什么顏色的?
我轉(zhuǎn)個彎,看到一小排商店,停了下來。我出來喝過咖啡,然后呢?一個周六的上午,我和格雷戈、埃絲特來過這里,點了巧克力面包和咖啡?墒,現(xiàn)在天黑了,天氣冰冷潮濕。我似乎沒穿外套。我看看自己的手,我沒牽埃絲特的手。我抱緊雙臂,抱了一會兒,擔心我忘了她。可是,我一開始就沒帶她。要是我一開始帶著她,我應(yīng)該會拿著她的猴子玩具。她總是要帶猴子玩具出來,可自己又不拿。于是,我來這里喝咖啡了。我現(xiàn)在可以自由支配時間了,真不錯。
我穿過馬路,走進咖啡廳,一股熱流襲來,讓我透涼的身體因為突然的溫暖打了個激靈。進門時,人們都抬頭看我。我猜,我的樣子一定糟糕透了,頭發(fā)肯定全都貼在臉上。我在餐臺等著,意識到身體還在瑟瑟發(fā)抖。我一定是忘記穿
外套了。我多希望,我能想起為什么出來喝咖啡。是要見某個人嗎?是格雷戈嗎?我有時和格雷戈、埃絲特來吃巧克力面包。
“你沒事吧,親愛的?”一個和凱特琳年紀相仿的女孩問我。她在朝我微笑,所以,我或許認識她。又或許,她只是想表示友好。我左邊坐著一位婦女,她把身邊的嬰兒車推了推,離我遠了點。我一定看起來很奇怪,就像剛從湖里爬出來的女人。他們以前沒見過渾身濕透的人嗎?
“咖啡,謝謝。”我說。我覺得牛仔褲口袋里有零錢,就用手抓出來。我不記得這里的咖啡要多少錢。我看向餐臺上方的餐牌,我知道那里有價錢?蛇@時,我糊涂了。我展開手里的硬幣,拿給店員。
女孩皺起鼻子,好像我碰過的錢很臟一樣。我現(xiàn)在感覺很冷,很孤獨。我想告訴她,我為什么猶豫,但我說不出來——我說不好。要把我的想法大聲說出來比較難。我不敢跟不認識的人說一句話。萬一我說出什么荒唐話,他們會把我?guī)ё哧P(guān)起來。到那時候,我可能已經(jīng)忘了自己叫什么……
我朝門口看了一眼。這間咖啡廳在哪兒?我和媽媽去醫(yī)院,我們見了醫(yī)生,叫什么來著,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了,我只是覺得很好笑,F(xiàn)在,我來到這兒?晌蚁氩黄饋頌槭裁磥磉@兒,甚至不知道這是哪兒。我打了個寒戰(zhàn),拿走了咖啡和女孩留在餐臺上的棕色硬幣。然后,我坐下來,靜靜地呆著。我感覺,如果我突然移動,就可能落入陷阱。有什么東西會傷害我,或者我會從哪兒掉下去。我靜靜地坐著,集中精力想我為什么來這兒,到底該怎么離開。還有,我要去哪里。我回憶起一些片段——碎片代表著零碎的信息,我必須學(xué)會解碼。我周圍的世界都化成了碎片。
據(jù)我所知,治療對我沒效果,這很正常。藥物對我起作用的幾率,就像拋硬幣猜頭像:好壞都是50%。但是,所有人都希望,治療能對我起作用。因為我那么年輕,因為我有兩個女兒,其中一個只有三歲,要有人來收拾殘局。他們都希望,治療會對我有用,比對任何人都有用——即使那位名字很長又很難拼的醫(yī)生——也認為有可能會這樣。我也希望能破天荒地出現(xiàn)奇跡,改變一切。在所有人中間,似乎命運或上帝應(yīng)該考慮我的特殊情況,給我一些特赦?墒,命運或上帝沒有那么做:無論是哪一個,都做得恰好相反,狠狠地嘲笑了我一番;蛟S,這本來就不是個人可以左右的。也許這只是一起跨越千年的血統(tǒng)事故,正好選中我承擔后果。我病情的惡化速度,比任何人想象中都快。都是這些“小栓子”搞的鬼,這個詞我記得很清楚。可是,咖啡里用來攪拌的金屬棒,我卻不知道叫什么。不過,“栓子”這個詞很美,發(fā)音美妙,還有韻律。我腦袋里爆發(fā)了小血栓。它跟專家想的不一樣,有一種新特征。它讓我在世界上幾乎獨一無二。醫(yī)院里的每個人都非常興奮,雖然他們假裝不興奮。據(jù)我所知,每次冒出一個血栓時,我的腦袋里就有一些東西永遠不見了——一段記憶、一張臉或一個詞,就像我一樣走丟了。我看看周圍,感覺比剛才還冷。我意識到,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回家。我在這里,感覺神志健全,卻又似乎離不開這里。
很奇怪,天花板上掛著圣誕節(jié)裝飾。我不記得當天是圣誕節(jié)。我甚至很肯定,那天不是圣誕節(jié)?墒,也許我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有幾周了?如果我離開家,一直不停地走啊走,我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走了幾英里了,幾個月都過去了,如果他們都以為我死了呢?我應(yīng)該打電話給媽媽。她知道我跑了,會生氣的。她告訴我,如果想讓她拿我當大人看,我就要有個大人樣。她說,這全靠信任。我說,好了,那就別管我的事了,潑婦。當然我沒大聲喊出“潑婦”這個詞。
我要給她發(fā)短信,可是她沒有手機。我一直跟她說,現(xiàn)在都二十世紀了,媽媽,得跟上時代?伤幌矚g手機。她覺得,按按鈕太費勁。但是,我希望媽媽在那兒。我希望,她來帶我回家,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我專注地看看咖啡廳四周。如果她在這里,我卻不記得她的長相了,那可怎么辦?
等等,我病了。我不再是個小姑娘了。我病了,我出來喝咖啡,卻不知道為什么。我的窗簾是某個顏色,還會發(fā)光。也許是橘色,橘色勾起了我的一些回憶。
“你好!蔽姨ь^看,是個男人。我不能跟陌生人說話,于是我低頭看桌子。也許,他會走開的。可是,他沒有!澳銢]事吧?”
“我很好,”我說,“噢,我冷了!
“我可以坐在這里嗎?沒地方坐了。”我看看四周,咖啡廳里人很多。可是,我看到還有空椅子。他看起來不壞,甚至很和氣。我喜歡他的眼睛。我點了點頭。不過我懷疑,跟他會不會有話說。
“你出門沒穿外套?”他做了個手勢問我。
“看起來是!”我小心翼翼地說。我露出微笑,不想嚇著他。他也露出了微笑。我可以告訴他我病了,也許他能幫我?晌也幌搿K幸浑p漂亮的眼睛。他跟我說話的樣子,讓我覺得自己不會隨時倒地死去。他一點也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自己,不過沒關(guān)系。
“發(fā)生什么事了?”他咯咯笑著,看起來既困惑又快樂。我很想將身子斜靠向他,我猜,這會顯得他很有魅力。
“我就是出來喝杯牛奶,”我笑著告訴他,“結(jié)果把自己鎖在外面了。我跟三個女孩合租,我的……”我停下來,沒提我的寶寶。有兩個原因:第一,這算是“事實”。我跟三個女孩合租,那是幾年前的事了,那時我沒有寶寶。第二,因為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有寶寶了——一個不再是寶寶的孩子。凱特琳,我有凱特琳,可她不是寶寶了。她明年就二十一了。我的窗簾是深紅色的,還會發(fā)光。我提醒自己,不能跟人調(diào)情:我結(jié)婚了,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我能再給你買杯咖啡嗎?”他示意點餐臺后的姑娘。姑娘對他露出了笑容,好像認識他。我放心了,咖啡廳的姑娘也喜歡他。我漸漸地失去了判斷力:人的表情和細微動作,能讓你知道這個人的想法和感受。也許他看我像個怪人。我能看到的,就是他漂亮的雙眼。
“謝謝你!彼苌屏。他跟我說話的樣子,就像我是個正常人。不,不是那樣。我就是個正常人。我還是個正常人。我是說,他跟我說話的樣子,好像我還是正常的我。我喜歡這種感覺,讓我渾身溫暖,讓我非常愉快。我懷念愉快的感覺——只是單純的愉快,而不會讓人覺得,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每一分快樂,都要伴隨著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