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半夜，我正睡著，一個(gè)小小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小梨！小梨！”
一個(gè)小小的東西爬到了我的胸脯上。
我一下子被驚醒了，誰叫我呀？
我扒拉開小東西，開了燈，竟看見一頭小小的牛，個(gè)頭兒跟爸爸的大拇指差不多，一對黍米般亮晶晶的小眼睛望著我。她身材勻稱，目光溫柔。你可以說她是一頭長著白花的小黑牛，也可以說她是一頭長著黑花的小白牛。
“我就是黑白花兒呀，小梨，”她小小的聲音說，“你怎么不認(rèn)得我啦？”
我說：“認(rèn)得！認(rèn)得！”
我趕緊把她拿起來，叫醒了爸爸和媽媽。
我們?nèi)胰苏媸怯直窒惭�。我們悲的是，一頭兩米多長的大奶牛變成了這樣的小不點(diǎn)兒；喜的是，她畢竟沒被燒死，死里逃生，保住了一條命啊。
我問她：“黑白花兒呀，你怎么就變成了這個(gè)樣子呢？”
她說：“我也不明白呀。我只記得，我叼出許多小朋友，再進(jìn)去就被火焰包圍了。我痛得難受，嗆得難受，可是我不想死呀。我心里不停地念叨著‘我不死，找小梨！我不死，找小梨’，后來就好像睡著了。熊熊大火把我冶煉小了。我再也不能產(chǎn)奶了，真是非常對不起你……”
我說：“你快別這么說啦，你救活了那么多小朋友，立下了大功勞，我們就別后悔啦！伙計(jì)，你的個(gè)頭兒跟我爸爸的大拇指差不多，我以后就叫你拇指牛好嗎？”
“好哇，好哇。”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說：“我會(huì)養(yǎng)你一輩子的。拇指牛，你餓了吃什么呢？”
她說：“吃草哇！我想，有一兩片草葉也就差不多了。”
“渴了呢？”
“喝水呀！我想，有一個(gè)小露珠也就差不多了。”
那天中午，我和我的拇指牛來到靈芝崖下，我把她撂在鹿奶河岸上。
我問她：“拇指牛，你還記得有個(gè)八角城嗎？”我想試試她的記性。
“八角城里很有趣兒呢，有紅樓，有白樓，還有一棟迷彩樓呢！”
我暗暗吃驚。
我又問她：“你知道有個(gè)三只眼嗎？”
“他罰得你就剩下五元錢！”
啊，我神奇的拇指牛哇，你什么都知道！
我又問：“你還記得有個(gè)小女孩……”
“你說的是姜甜莉嗎？”
我的天！不知道為什么，我特別想讓姜甜莉看看我的拇指牛。
“拇指牛，你想看看姜甜莉嗎？”
“我還不是聽你的！”
“你可真的要聽我的話，不能亂來呀�！蔽覈诟浪氨热�，姜甜莉如果也喜歡你，你可不能跟了她，把我忘了，聽見沒有？”
“我連她都沒忘，怎么會(huì)忘了你呢？”
拇指牛回答得多俏皮呀，她可真聰明！
8
恰好又逢星期天，我背了一個(gè)小背篼，趕到了八角城。正巧姜甜莉提著一雙嶄新的旱冰鞋，大汗淋漓地回家來，我們在她家的迷彩樓下見了面。
“呀，馮小梨是你呀，你好傷心是吧？”
“我傷心？”
“你的黑白花兒大奶�；鸷＞热说氖拢∈袌�(bào)紙都登出來了。黑白花兒真?zhèn)ゴ�，她如果是個(gè)人，就應(yīng)該評為烈士！”
我想，輕易就攤出來的秘密顯得不金貴，我得先聽她說。
“對了，彭小荊特喜歡喝你的牛奶！她喝了就有精神，不喝就沒精神。她得的是絕癥，血液出了問題。醫(yī)生說，她的生命……只有六個(gè)月了……”
我真沒想到姜甜莉心腸這么軟，她竟哭了起來。
我也非常傷心，一個(gè)十多歲的女孩，怎么只能活六個(gè)月呢？
我說：“你能不能給舀些水來，我太渴了。”
她說：“上樓來喝嘛！”
我跟她上了樓，進(jìn)入客廳，一個(gè)干巴瘦小的老頭兒正戴著眼鏡看電視。
“這叫什么東西！”老頭兒正發(fā)脾氣，“模模糊糊，連個(gè)真切圖像都沒有！”
姜甜莉一看，就叫起來：“馬虎大王！老爸你戴我的眼鏡干嗎？”老頭兒這才知道是戴錯(cuò)了眼鏡，起身去換。
“爸，他想喝水！”姜甜莉把旱冰鞋一丟，問，“還有飲料吧？”
老頭兒捏著一根眼鏡腿兒，目光罩在我的臉上。我看得出，他的臉色不夠親熱。
“他是你的同學(xué)嗎？”老頭兒問女兒。
“不是，”姜甜莉說，“是同志！”
老頭兒立刻威嚴(yán)起來：“小人兒有什么同志！我平時(shí)跟你講過什么？陌生人是可以隨便往家里領(lǐng)的嗎？”
我說，我不渴了，轉(zhuǎn)身就退了出來。
我下樓梯，身后是姜甜莉憤怒的聲音：“外人喝口水都不行嗎？天底下的人都是索馬里海盜？都是恐怖分子本·拉登嗎？”
姜甜莉追了出來。我忙說是我不好，我不應(yīng)該渴。
她卻撲哧一聲笑了，“口渴還分應(yīng)該和不應(yīng)該嗎？跟你說，我老爸也是為了‘山寨’的安全，他不是個(gè)壞人�！�
我說：“你爸可真瘦哇，瘦得離譜啦，比雞架都不如！”
她說，她爸爸就是為自己的瘦非常非常不開心。他是一個(gè)面包廠的廠長，就因?yàn)樗莸贸隽嗣�，面包的銷售大受影響。人家都說一個(gè)連自己都養(yǎng)不胖的人，他弄的面包還能吃嗎？爸爸的廠子越來越不景氣了。爸爸成天找偏方，想讓自己胖起來。
我再也不能瞞著她了。我說：“姜甜莉呀，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跟你說！”我把小背包的口兒掙開，讓她望望里面的拇指牛。
我說：“你看見了嗎？”
她呀了一聲，說：“怎么怎么，老鼠咋還有犄角啦？”
我說：“她叫拇指牛，就是我原來的黑白花兒！”
“我的天哪……”她的嘴唇?jīng)]了血色，“這是怎么回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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