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鄂豫邊蘇區(qū)反“圍剿”
氣勢雄偉的大別山脈綿亙數百里,橫貫湖北、河南、安徽三省交界處,四周有木蘭山、天臺山、萬紫山、大霧山、大悟山、古角、桐山諸峰縱橫盤結,襟長江而帶淮河。北窺豫中,南瞰武漢,東控江淮平原,西扼平漢(今北京—漢口)鐵路。山川交錯,水泊棋布,土地肥沃,物產豐富,為歷代兵家囊括大江南北、逐鹿中原的必爭之地。
1927年11月,中共黃麻特委領導黃安(今紅安)、麻城農民起義,組成工農革命軍鄂東軍,創(chuàng)造了鄂豫邊武裝割據的局面。
1928年1月,鄂東軍改編為工農革命軍第7軍,在黃岡、羅田、黃安、麻城、黃陂、孝感地區(qū)開展游擊戰(zhàn)爭。5月,第7軍進入黃安、麻城、光山三縣邊界的光裕山、摩云山、羚羊山、木城寨地區(qū)發(fā)動群眾,建立基層革命政權。至7月,初步建成了擁有20萬人口、以柴山堡為中心的根據地,第7軍改編為紅軍第11軍第31師。
紅31師名為師,卻只有300多人,下轄4個大隊,每大隊五六十人,四五十條槍。吳光浩任軍長兼師長,戴克敏任黨代表,曹學楷任參謀長。
1929年5月,吳光浩帶著十多個人去商城南部幫助開展工作,途經羅田藤家堡時,遭地主民團襲擊,不幸犧牲。 6月,徐向前由上海來到鄂豫邊蘇區(qū),擔任紅31師任副師長,負責軍事指揮工作。
這時,蔣桂軍閥混戰(zhàn)已結束,蔣介石取代了桂系在湖北、河南南部的統(tǒng)治,迫不及待地發(fā)動對鄂豫邊蘇區(qū)的第一次“會剿”,史稱“羅李會剿”。
國民黨軍獨立第4旅旅長羅霖率所部2個團,由黃陂、黃安出發(fā),向北進犯;駐潢川、光山的李克邦暫編第2旅的1個營及光山反動民團紅槍會五六千人,向南進犯;駐麻城的夏斗寅第13師補充團和黃土崗一帶地主武裝,也出動配合,全力壓向鄂豫邊蘇區(qū)的腹心地帶七里、紫云地區(qū)。敵人企圖南北對進,長驅直入,一舉圍殲紅31師于黃安、麻城、光山三縣邊界地區(qū)。
由于事先沒有獲悉敵人“會剿”的情報,紅31師主力正分散在各處游擊,徐向前身邊僅有2個大隊,百余人槍,只得倉促應戰(zhàn)。
敵眾我寡,不能硬頂。中共鄂東北特委決定撤離七里、紫云地區(qū),和敵人兜圈子。徐向前回憶道:
根據地的十多萬群眾紛紛“跑反”,漫山遍野,扶老攜幼,一片混亂的景象。我們轉到來家河,打了第一仗。沒想到敵人一打機槍,游擊隊都跑散了。這次我們雖未受損失,但說明隊伍缺乏嚴格的戰(zhàn)場紀律和過硬作風,遇上戰(zhàn)斗力較強的國民黨正規(guī)軍,有怯戰(zhàn)心理。
徐向前認為要粉碎敵人的“會剿”,關鍵是避實擊虛、避強擊弱。打也好,跑也好,進也好,退也好,集中作戰(zhàn)也好,分散游擊也好,都離不開這一點。北面的李克邦部是土匪隊伍,戰(zhàn)斗力不很強。徐向前決定先拿這股敵人開刀,以群眾武裝廣泛襲擾東、南兩面之敵,集中兵力殲滅已進占柴山堡地區(qū)李克邦部和反動組織紅槍會。
7月初,徐向前指揮紅31師2個大隊,在三四千名手持土槍、長矛的革命群眾配合下,殲李克邦部營長以下百余人,活捉了紅槍會頭子戴五爺,繳獲槍支40余支。反“會剿”作戰(zhàn)初戰(zhàn)告捷,極大地振奮了根據地軍民的必勝信心。
幾天后,紅31師乘勝出擊,與黃安地區(qū)地方武裝,在光山等地的革命群眾萬余人配合下,向盤踞在白沙關一帶的地主武裝發(fā)起進攻。
這些地主武裝成員復雜,既有土匪流氓,也有給地主看家護院的打手保鏢,還有上當受騙的貧苦農民,實際上就是一幫烏合之眾。他們專門和紅軍作對。平時在根據地周圍搗亂,國民黨正規(guī)軍攻來,又積極配合,進到根據地里大燒大殺大搶,無惡不作。有些地主民團的據點,是敵軍進攻和分割根據地的跳板,又是供應點。因此,粉碎地主下屬反動統(tǒng)治及其武裝,對于鞏固和擴大根據地有著頭等重要的意義。
在徐向前的指揮下,紅軍一舉攻占白沙關,斃傷敵數百人,殘敵向北狼狽而逃。戰(zhàn)后,紅軍在白沙關召開了萬人群眾大會,鎮(zhèn)壓了戴五爺等一批惡霸和紅槍會的反動頭目,大快人心。
與此同時,蘇區(qū)廣大群眾和赤衛(wèi)隊對國民黨軍南路羅霖部及第13師補充團展開了廣泛襲擾,使敵無法在蘇區(qū)立足,被迫退回河口、黃安、麻城等地。不到半個月,“羅李會剿”即宣告失敗。
僅僅過了一個月,國民黨軍第13師在暫編第2旅、第56師各一部和羅田、麻城、商城、光山、羅山等縣民團的配合下,對鄂豫邊、豫東南兩塊根據地同時發(fā)動第二次“會剿”,史稱“鄂豫會剿”,企圖消滅紅11軍第31、第32師,摧毀蘇區(qū)。
紅32師是這年5月由商南起義武裝100余人組建而成的,周維炯任師長,徐其虛任黨代表,漆德偉任副師長。經過幾個月的發(fā)展,迅速擴充至300多人,并創(chuàng)立了豫東南蘇區(qū)。
8月10日,國民黨軍第13師出動2個團的兵力,連同羅田、麻城民團由松子關、長嶺關、銅鑼關向北進攻豫東南蘇區(qū)。
紅32師在周維炯、徐其虛的指揮下,依托蘇區(qū)與分散冒進之敵苦苦周旋,在殲敵一部后,向光山、麻城邊界地區(qū)轉移。
與此同時,國民黨軍第13師2個旅從黃安、麻城等地向鄂豫邊蘇區(qū)發(fā)起進攻。
徐向前等人率領紅31師,采取避強擊弱的作戰(zhàn)方針,在內線與敵周旋,抓住有利時機打擊敵人。經白沙關、鵝公山、磨角樓幾仗,殲敵100余人,包括第一次全殲敵人1個排。以當時紅31師的武器裝備,一仗全殲國民黨正規(guī)軍的1個排,可謂輝煌的戰(zhàn)果,對士氣鼓舞很大。
敵人吃過幾次虧后,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不再分散冒進。這樣一來,紅31師在內線繼續(xù)作戰(zhàn)不利。徐向前當機立斷,率紅31師主動跳到外線,向麻城北部轉移,調動敵人。9月初,紅31師在麻城以北八字門樓,與紅32師勝利會師。徐向前第一次見到了周維炯、肖方等同志。
周維炯是丁家埠暴動和豫東南根據地的主要領導人之一,打仗很勇敢,但有點驕傲,看上去像個白面書生。三十二師在豫東南活動期間,同鄂東北特委的關系一度搞得很僵,甚至把特委派去的徐思庶(子清)和徐其虛槍斃了。特委又派吳光浩同志去,半路上遇敵犧牲(后中央特派員郭述申同志去調查處理槍斃二徐的事,也差點被殺掉,有人給郭述申報了信,他連夜跑了,才免于難)。具體原因不清楚,后來聽說是有壞人挑撥。這次兩個師會合后,鄂東北特委采取了團結紅三十二師的方針,不提往事,對他們熱情關照。我們還撥了些槍支和子彈給他們。主要是子彈,因三十一師靠近武漢,能通過內線關系從那邊買。當然,以前發(fā)生過槍殺特委委員的事,我們也有顧慮,晚上睡覺枕著槍,以防意外。兩個師在那一帶同敵人打了一仗,他們打一面,我們打一面,配合得不錯。戰(zhàn)斗結束時,繳了不少武器。我印象最深的是繳了匹馬,我騎過很長時間;俘虜了個小號兵,留在我身邊司號,作戰(zhàn)很勇敢,后來犧牲了。這是兩個師第一次配合作戰(zhàn),取得了勝利,大家蠻高興。
中旬,敵人發(fā)現紅軍主力在麻城以北、光山以南地區(qū)活動,立即部署新的合圍,商城南部的國民黨軍也向西進擊,企圖兩面夾擊。紅32師趁機返回豫東南蘇區(qū),一舉將當地反動武裝“編練隊”殲滅。
紅31師則分為數路跳出包圍圈,甩開敵軍主力南下,先后殲滅了黃坡長堰、夏店,黃安八里灣,麻城謝店等地的民團,繳了一批武器彈藥。
下旬,國民黨軍對鄂豫邊、豫東南兩蘇區(qū)的“會剿”已近兩月,但屢遭打擊,一無所獲,被迫收兵,退縮蘇區(qū)邊沿據點。第二次“會剿”又被粉碎。
在接連粉碎敵人的兩次“會剿”后,紅31師乘勝發(fā)展隊伍,擴大游擊活動,打擊土豪和民團。
鄂豫邊蘇區(qū)的蓬勃發(fā)展令國民黨政府坐立不安,如鯁在喉,緊鑼密鼓地調集兵力,準備發(fā)起新的“會剿”。
不出1個月,敵人就卷土重來。10月,駐河南信陽的國民黨軍徐源泉第48師2個團由羅山、光山南下,駐湖北境內的國民黨軍夏斗寅第13師1個團由黃陂、黃安、麻城北進,向鄂豫邊蘇區(qū)發(fā)起了第三次“會剿”,史稱“徐夏會剿”。
面對敵軍重兵壓境,如何粉碎“會剿”呢?徐向前回憶道:
那時,敵人一來,地方上總要求我們打,生怕我們不打,說來說去,無非是怕丟地盤,怕打爛壇壇罐罐。我們有我們的想法,要打得有勝利的把握,自己的傷亡和消耗要少,消滅敵人要多。丟槍,傷亡一大堆人,打敗仗,可不行。不然,有生力量消耗太大,部隊情緒給打了下去,以后就不好辦。地方和軍隊,常常在打不打的問題上鬧矛盾,發(fā)生爭執(zhí)。軍隊里也有人怕群眾受損失,主張和敵人硬拼。我們還是堅持有利條件下就打,不利條件下就不打,這一點不能動搖。
徐向前認為,紅軍人少武器差,打大仗不行,要靠多打小仗取勝,積小勝為大勝。國民黨正規(guī)軍雖然人多裝備好,但從外線開進山區(qū)來“搜剿”,五個指頭一伸開,兵力就分散了,使紅軍有空子集中兵力打伏擊。紅軍完全可以利用有利的地形條件埋伏好兵力,抓住他們的個把連或排,突襲一下。打完就走,瞅準機會再打。
根據地方黨委和群眾提供的情報,這次前來“會剿”的敵人只有四五百人。徐向前心想,敵人不太多,我們打得好有可能取勝,便率領部隊,埋伏在敵人撤退時可能路過的天臺山鐵子崗一帶,準備伏擊敵人。
那里竹林、樹林、葛藤特別多。紅31師當時還沒有機槍,只有幾百條型號各異、破舊不堪的步槍,彈藥也不多,最多時一個人才有十來發(fā),一般是兩三發(fā)。因此就想多打些小仗、勝仗,多繳獲些槍支和子彈。
誰知戰(zhàn)斗打響后,才發(fā)現來敵足足有一兩個團的兵力。徐向前回憶道:
我?guī)Я艘粋隊在正面打,敵人的火力很猛,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兩翼的部隊也沒占到便宜。敵人開始反撲,部隊撤退,最后連小號兵也撤下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敵人已攻到寨子下面,近在咫尺。幸好天已擦黑,我就趁機往外跑,敵人在后面追。那時我腿部的傷勢未愈(是在一次戰(zhàn)斗中跳崖時將腿摔傷的),跑也跑不快,見前面有片林子,往里一鉆,敵人找不見,亂打了幾槍,就回去了。我坐在林子里,腿疼得厲害。廖榮坤同志帶了幾個人來找我,才把我接回去。這一仗,情報不準,口張得太大,部隊“放了羊”,沒打好,我們傷亡十幾個人,同我一起來鄂豫皖的二隊黨代表桂步蟾同志也犧牲了。
紅31師打虎不成反被虎傷,被迫撤離天臺山向北轉移,跳到外線和敵人轉圈子,避實擊虛。血的教訓和殘酷的斗爭,使紅31師的領導人意識到弱小的紅軍,要生存下去,就必須解決在強敵面前,如何保存自己、消滅敵人的問題,關鍵在于避實擊虛、避強擊弱。
徐向前和戴克敏、曹學楷共同研究,總結出游擊戰(zhàn)的七條戰(zhàn)術原則:集中作戰(zhàn),分散游擊;紅軍作戰(zhàn)盡量號召群眾參加;敵情不明,不與作戰(zhàn);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對敵采取跑圈的形式;對遠距離的敵人,先動員群眾擾亂敵人,再采取突擊的方式;敵人如有堅固防御工事,不與作戰(zhàn)。
恰在此時,蔣(介石)馮(玉祥)戰(zhàn)爭爆發(fā),第48、第13師急忙調離鄂豫邊蘇區(qū)參戰(zhàn),只留下反動民團繼續(xù)進攻紅軍。
趁敵軍向平漢線撤退,紅31師兵分三路向外追擊,先后在長嶺崗、柿子樹店、姚家集、河口鎮(zhèn)等地,消滅和擊潰4個民團,繳槍百余支。紅31師發(fā)展到700余人、600多條槍。黃陂六指店駐有國民黨正規(guī)軍1個連,在紅31師強大的軍事和政治攻勢下,向紅軍投誠。當地的群眾說:“還是紅軍厲害!”
敵人對鄂豫邊蘇區(qū)的第三次“會剿”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許多年后,徐向前在《歷史的回顧》一書中,總結了鄂豫邊蘇區(qū)三次反“會剿”勝利的經驗:
反三次“會剿”,拖得敵人捉襟見肘,精疲力竭,失敗而歸,就是因為有廣大群眾積極配合紅軍作戰(zhàn)。毛主席說過,真正的銅墻鐵壁是什么?是千百萬真心實意地擁護革命的群眾。鄂豫皖邊的群眾,受壓迫很深,與官僚、軍閥、地主有不共戴天之仇。工農武裝起義成功,打土豪、分田地,搬掉了壓在人民頭上的大山,他們打心眼里擁護革命。敵人來了,又燒又殺又搶,搞什么“清鄉(xiāng)”、“搜剿”,殘害群眾的手段,駭人聽聞。每次“會剿”來臨,群眾紛紛藏糧食,進深山,封鎖敵人,支援紅軍。他們寧肯丟掉家園,在山里風餐露宿,忍饑挨餓,也不愿落到白軍手里。有些群眾被敵人抓住,百般受刑,至死不吐露紅軍的一點消息。在特委領導組織下,男女老少,拿起扁擔、矛子、大刀、土槍,四處擊敵,弄得敵軍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防不勝防。紅軍有了群眾的支持,如魚得水,任我馳騁,這是弱小的紅軍能夠生存、發(fā)展、克敵制勝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