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尸體的秘密：病理學
　　為使死亡喪失對我們的強大優(yōu)勢，我們就要逆著常規(guī)走。我們要習慣死亡，腦袋
　　里常常想著死亡，把它看做很平常的事。
　　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隨筆》（Essais，1580）
　　大詩人約翰· 鄧恩（John Donne）說過：“民吾同胞也，孰死非我冤？我其為誰者？人類之一員！”這句話具有極重要的道德感，但除此之外，毋庸置疑的是，當突然而至的暴力死亡與我們自己的生命有所聯(lián)系時，無論這個聯(lián)系多么微弱，總會對我們產(chǎn)生更大的情感波動。所以牛津一所小型女校校友瑞秋· 麥克萊恩一案對我的觸動極大。我與她不熟，但與她和她的命運卻有著一絲親切感。
　　瑞秋· 麥克萊恩是圣希爾達學院的大學生，19 歲那年成為約翰· 坦納的女友。1991 年4 月13 日，也就是兩人交往10 個月后，坦納向她求婚。對于任何一個女孩子而言，這樣的大事都會迫不及待地要跟最親近的人分享。但接下來的幾天，瑞秋在圣希爾達學院或整間大學里的朋友都沒再見過她。她勤學好問，對人友好，熱情開朗，誰都不肯相信她會不辭而別。坦納給她的寄
　　宿家庭打電話，說要跟她談談，可室友也不知道她的行蹤。
　　經(jīng)過五天的擔驚受怕之后，學校領導向警察報告了瑞秋失蹤一事。警察聯(lián)系了在諾丁漢讀大學的坦納，他說最后一次見到她是在1991 年4 月14 日晚上。他當時從牛津車站乘火車回諾丁漢，她在站臺上跟他揮手告別。他們在車站自助餐廳遇到的一位長發(fā)年輕人提議順便送她回阿蓋爾街的住所。
　　坦納與警方合作，協(xié)助了搜尋，在電視上重現(xiàn)了他從牛津車站離開的過程，試圖激發(fā)可能見過瑞秋的人的記憶。人們相信他是第一位參加這種電視重現(xiàn)的兇手。在一次新聞發(fā)布會上，他情緒激動地告訴朋友和記者們，說他和瑞秋兩情相悅，正準備結婚。但警方懷疑坦納有所隱瞞，于是提前安排記者問他一些關鍵問題，比如“你是否殺了瑞秋？”他回答時極不自然，且沒有絲毫感情，令警察更加肯定他對瑞秋失蹤一事了解更多內情。
　　警察搜查了瑞秋在阿蓋爾街與朋友同住的屋子。一切似乎都井然有序，地板沒有移動的跡象，其他東西也都沒有疑點。偵探們無法找到能夠用于逮捕坦納或至少給他施壓的證據(jù)，因而深感絕望。蛙人搜索了徹爾維爾河，其他警員則在附近的灌木林中進行地毯式搜索。
　　警察聯(lián)系了地方委員會，查證阿蓋爾街的那所房子是否有地下室。對方說雖然沒有地下室，街上有些房子下面卻有柱子支撐，這就意味著地板下面還有空間。
　　得到這一消息，警方于5 月2 日再次對這所房子進行了搜索。這一次，他們在樓梯下面發(fā)現(xiàn)了部分木乃伊化的瑞秋的尸體。坦納將她塞進樓梯板底部20 厘米的空隙中，然后推到地板下方。雖已死亡18 天，她的尸體并未怎么腐爛：從多孔磚透進來的溫暖干燥的空氣風干了她的皮膚。
　　找到尸體只是謀殺案調查第一階段的終結，卻是法醫(yī)病理學家對被告人提起訴訟這一關鍵過程的開始。在瑞秋· 麥克萊恩一案中，這一任務落到了蓋伊醫(yī)院法醫(yī)學科主任伊恩· 韋斯特（Iain West）的肩上。尸體解剖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瑞秋的喉頭左側有一處1 厘米的淤青，右側則有4 處。他拍下這些淤青和斑點—她面部和眼睛里的出血點。通過內部器官檢查，他發(fā)現(xiàn)喉嚨里的喉部韌帶斷裂。所有這些創(chuàng)傷都表明是窒息致死。另外，她頭皮上缺了一撮頭發(fā)，韋斯特相信瑞秋扯掉頭發(fā)是為了減輕喉部壓力而做出的絕望舉動。當警方帶著從伊恩· 韋斯特那里得到的確鑿證據(jù)對質約翰· 坦納時，他開口承認殺了瑞秋。審判時，他說：“我充滿怒火地使勁打她，又用手掐住
　　她的脖子。我一定是失去了控制，因為我對之后的事情印象非常模糊�！彼�宣稱是在瑞秋承認出軌之后將她殺死，接著在她毫無生機的尸體旁邊躺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找到一個藏匿她的合適地點，把尸體從櫥柜的空隙中拖過去，然后乘火車回到諾丁漢。坦納被判終身監(jiān)禁，2003 年獲釋后回到了故鄉(xiāng)新西蘭。
　　法醫(yī)病理學就像解密拼圖。病理學家要把從尸體內外發(fā)現(xiàn)的異常成分記錄下來，根據(jù)這些殘缺的信息，努力重現(xiàn)過去�？v觀人類歷史，人們一直想弄明白為什么自己所關心愛護的人會香消命殞�！笆�體解剖”一詞源于古希臘語，意為“眼見為實”。尸體解剖便是通過醫(yī)學途經(jīng)來滿足人類這一內心深處的好奇心。
　　歷史上已知的第一例法醫(yī)尸體解剖發(fā)生在公元前44 年，給尤里烏斯· 凱歷史上已知的第一例法醫(yī)尸體解剖發(fā)生在公元前44 年，給尤里烏斯· 凱撒（Julius Caesar）做尸體解剖的醫(yī)生報告稱，在這位大帝身上的23 處刀傷中，只有第二、三根肋骨之間的一處是致命傷。幾個世紀后，希臘名醫(yī)蓋倫（Galen）主要通過解剖猴子和豬發(fā)表了極具影響力的報告。盡管解剖材料十分不入流，但他關于人類解剖學的理論一直無可爭辯，直到16 世紀的安德里亞斯· 維薩里開始在正常解剖和非正常解剖之間做出比較，從而為現(xiàn)代病理學—疾病科學—鋪平了道路。
　　1543 年，維薩里發(fā)表了解剖學經(jīng)典著作《人體結構》（On the Fabric ofthe Human Body），并將它獻給神圣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該王朝因而見證了法醫(yī)學的第二次里程碑式的事件。對于神圣羅馬帝國而言，法律程序法規(guī)第一次付諸現(xiàn)實。其中規(guī)定哪些罪行是重罪，允許燒死巫師，并且第一次賦予法庭下令對重罪進行調查和審理的權利。這些法令統(tǒng)稱為卡羅萊納法典（Carolina Code），其中規(guī)定法官要在遇到涉嫌謀殺的案件時征求外科醫(yī)生的意見，對法醫(yī)學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法典在歐洲大陸得到廣泛采用，醫(yī)學作家對于在法庭上展現(xiàn)自己專業(yè)能力的熱情逐漸高漲，其中就包括法國理發(fā)師兼外科醫(yī)生安布雷斯· 巴雷（Ambroise Paré）—有時被稱為“法醫(yī)病理學之父”。他論述了暴力死亡對內部器官的影響，解釋了雷擊死亡、溺亡、窒息死亡、中毒身亡、中風死亡和嬰兒被殺的表現(xiàn)，揭示了如何區(qū)分活體和死尸身上的傷口。隨著人們對人體組織的知識越來越豐富，對該行業(yè)的了解也逐步加深。到了19 世紀，阿爾弗雷德· 斯溫· 泰勒（Alfred Swaine Taylor）對法醫(yī)病理學做了詳細論述，將英國及其之外的法醫(yī)行業(yè)引向了現(xiàn)代化道路。他最重要的著作《法醫(yī)學手冊》（A Manual of Medical Jurisprudence，1831）在他一生中曾再版10 次之多。到了19 世紀50 年代中期，泰勒已參與過500 多起司法案件偵查，然而他的經(jīng)歷也早早地1859 年，托馬斯· 斯梅瑟斯特因毒殺情人伊莎貝拉· 班克斯被起訴，在倫敦中央刑事法庭受審。在審判過程中，斯溫· 泰勒作證稱斯梅瑟斯特的一個瓶子里存在砒霜，這便是證明他有罪的證據(jù)。斯梅瑟斯特被宣告有罪，判處死刑。后來得到澄清，斯溫· 泰勒的檢測并不適當，瓶子里很可能根本沒有砒霜成分。伊莎貝拉· 班克斯在此之前就已久病纏身，極有可能屬自然死亡。斯梅瑟斯特被赦免，但仍因重婚罪被判一年有期徒刑�！读�葉刀》（Lancet）和《泰晤士報》（Times）對斯溫· 泰勒和謀殺判決大加撻伐，法醫(yī)病理學成了所謂的“糟糕透頂?shù)目茖W”。該案給法醫(yī)病理學罩上了一層數(shù)年都無法驅散的陰影。
　　考慮到英國司法體系中兩相對立的戲劇特征，該行業(yè)若想重振聲譽，就需要一個既具有專業(yè)素養(yǎng)又極具人格魅力的領導人才。伯納德· 斯皮爾伯利（Bernard Spilsbury）就是這樣一個具有魔力的人。斯皮爾伯利英俊瀟灑，雄辯而令人信服，公共場合現(xiàn)身時總是戴著高頂禮帽，穿著燕尾服，扎著胸花，身披長大衣。他的專業(yè)技能眾人皆知。他那靈活的雙手擺弄死尸時既高效又精確。論及自己的發(fā)現(xiàn)時，他的語言清楚易懂。證明了鑒證科學家和我們普通人一樣容易出錯。
　　陪審員和公眾對斯皮爾伯利癡愛不已。媒體將他比作一塊堅石，憑借著它，法律便能打破邪惡謀殺犯的謊言。1947 年去世時，《柳葉刀》稱他：“孑然一身，無人敢與之挑戰(zhàn)，是最偉大的醫(yī)學法律專家�！彼蛊�爾伯利曾代表英國政府參與過200 多起謀殺案作證。
　　公眾首次關注他是在1910 年，當時他是轟動一時的霍利· 哈維· 克里平醫(yī)生一案的專家證人。克里平是美國順勢療法醫(yī)師和專利藥物銷售員，住在康姆登鎮(zhèn)。與其同住的妻子科拉是一位戲院歌手，藝名叫做“貝拉· 埃爾默”。二人的婚姻多有坎坷，科拉的朋友突然見不到她的蹤影�？死锲结t(yī)生有時說她死了，有時又說她去美國追求事業(yè)發(fā)展了。朋友們疑心頓起，于是報了警，警察詢問了克里平，并搜查了他的房子，結果一無所獲。但他們的調查引起了克里平的恐慌，他便與年輕情人艾瑟爾· 勒納芙乘坐SS 蒙特利斯號逃往加拿大。勒納芙打扮成小男孩，荒唐地裝成他兒子。
　　他們的逃跑再次引起警方懷疑，對房子進行的二次搜查卻同樣一無所獲。不過警察疑心仍在，第三次搜查時，他們挖開了地下室的磚砌地板。這一次，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具裹在男士睡衣上衣里的人體遺骸。
　　與此同時，蒙特利斯號船長注意到船上的這兩位古怪乘客，船剛出海，他就給英國政府發(fā)了一封電報：“強烈懷疑倫敦克里平地下室謀殺案主犯及同謀就在船上。主犯的小胡子養(yǎng)成了絡腮胡，同謀打扮成了小男孩，其舉止及身形無疑是個女孩。”倫敦警察廳（Scotland Yard）a 總督察德武（Dew）乘快船先二人一步到達加拿大，二人剛一落腳便被突然抓捕歸案—這是在無線
　　通信幫助下進行的第一次抓捕行動。
　　警方從倫敦圣瑪麗醫(yī)院召來一位外科醫(yī)生檢查尸體，年輕的斯皮爾伯利于是加入該案。斯皮爾伯利仔細查看了科拉· 克里平的病歷，發(fā)現(xiàn)她腹部曾做過一次手術。尸體解剖并不能判定尸體性別，不過斯皮爾伯利發(fā)現(xiàn)了有毒物質的蹤跡。
　　法庭審訊克里平時，斯皮爾伯利呈上一片帶有曲線狀疤痕的皮膚。這片皮膚保存在甲醛溶液中，來自那具應該是科拉· 克里平尸體的軀干。他用玻璃碟子端著給各位陪審員看了一遍，接著在隔壁房間架起顯微鏡，讓陪審團成員檢查組織切片。辯方病理學家據(jù)此反駁，由于皮膚上面有毛囊，那它肯定是皮膚襞褶，而非傷疤組織，然而陪審團選擇了相信斯皮爾伯利。法庭裁決克里平犯有下毒、謀殺妻子的罪行。他在倫敦本特維爾監(jiān)獄被絞死，按他的要求，陪葬了勒納芙的一張照片。勒納芙作為謀殺行為發(fā)生后的同謀而被起訴、問詢。
　　克里平一案的皮膚組織如今保存在倫敦皇家醫(yī)院，2002 年，伯納德· 奈特（Bernard Knight）教授對其進行了檢查，從中并未找到表明其為傷疤組織的確定信息。近期對該切片的DNA 檢測表明其中的DNA 信息與科拉· 克里平的一些后代并不匹配，且該遺體性別為男性。諷刺的是，該案令公眾把斯皮爾伯利看做法醫(yī)病理學的代言人，卻也是他完全失誤的滑鐵盧。
　　克里平被絞死5 年后，斯皮爾伯利又參與了一起引人注目的案件的偵破，這一次，DNA 檢測或其他現(xiàn)代鑒證技術都無法幫他破案。1915 年2 月3 日，白金漢郡（Buckinghamshire）一位名叫查爾斯· 伯恩漢姆的果園主端著一杯茶坐下來，打開了一份《世界新聞報》（News of the World）。第三版的一條標題令他震驚不已：“死在浴室—新娘婚后第二天的悲劇命運。”這
　　篇簡短的報道稱一位瑪格麗特· 里羅伊德在倫敦北部的公寓內被發(fā)現(xiàn)身亡�！搬t(yī)學證據(jù)表明，流行性感冒加上熱水浴可能導致了昏厥�！眻蟮赖贸鲞@個結論。差不多一年前，查爾斯· 伯恩漢姆的女兒也是婚后不久就在布萊克普爾（Blackpool）死于浴缸中。伯恩漢姆聯(lián)系了警察局，發(fā)現(xiàn)瑪格麗特· 里羅伊德的丈夫名叫喬治· 約瑟夫· 史密斯，正是女兒愛麗絲· 伯恩漢姆死前嫁的那個人。
　　警方讓斯皮爾伯利給從墳墓中挖出來的瑪格麗特· 里羅伊德的尸體進行解剖。之后，他又到布萊克普爾給愛麗絲· 伯恩漢姆進行了尸體解剖。接著，警方查出了第三個女人的詳細信息。此人名叫貝西· 威廉姆斯，與喬治· 史密斯結過婚，1912 年6 月13 日在肯特郡的家中死于同樣的情形。
　　對于前兩起溺亡案件，驗尸官判斷為意外死亡，然而，警方重新調查時發(fā)現(xiàn)史密斯從3 位妻子的死亡事件中均獲得經(jīng)濟利益：從瑪格麗特和愛麗絲所持有的生命保險中分別獲得700 英鎊和506 英鎊；從貝西那里獲得2500 英鎊的委托金（現(xiàn)值190000 英鎊左右）。從中看出模式后，警方逮捕了史密斯。
　　斯皮爾伯利從瑪格麗特和愛麗絲的尸體上并未發(fā)現(xiàn)暴力、毒物或心臟病的跡象，而在貝西的尸體上，他從其大腿部發(fā)現(xiàn)了“雞皮疙瘩”，這有時就是溺水身亡（也可能是死后腐爛所致）的證據(jù)。斯皮爾伯利讀了那位第一個見到貝西尸體的全科醫(yī)生的筆記，注意到她手中握著一塊肥皂。
　　他叫人把3 個浴缸全搬到肯特鎮(zhèn)（Kentish Town）警察局，然后排成一行，仔細檢查。貝西· 威廉姆斯一案尤其令他迷惑不解。她死前不久，史密斯曾帶她去看醫(yī)生，讓她跟醫(yī)生聊聊癲癇病癥狀。史密斯告訴貝西，說她時常昏厥，貝西對此卻毫無記憶，且家族里并沒有人患癲癇病。斯皮爾伯利對這一說法并不信服。貝西身高1.69 米，體格肥胖，她溺亡的浴缸最長僅為1.5米，前端還有滑坡。斯皮爾伯利知道癲癇昏厥的第一階段會導致身體完全僵硬，考慮到貝西的體型和浴缸的形狀，這樣的暈厥只會把她的頭部置于水面之上，而不會沉到水下。
　　若貝西不是因癲癇昏厥而死，又會是什么呢？通過進一步的研究，斯皮爾伯利發(fā)現(xiàn)，水迅速灌入鼻子和喉嚨會抑制重要的腦部神經(jīng)，即迷走神經(jīng)，導致突然喪失意識，緊接著就是死亡。這種不常發(fā)生的情況的常見伴隨結果便是瞬時尸僵—斯皮爾伯利認為這就是貝西緊握一塊肥皂的原因。1853 年，阿爾弗雷德· 斯溫· 泰勒（Alfred Swaine Taylor）曾明確說過，溺死成年人而不留下淤青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會為了呼吸而拼命掙扎，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偠讲炷釥枺∟eil）決定在審判前進行一系列實驗，來驗證斯皮爾伯利關于這些婦女如何死亡的理論。他找來一些女性志愿者，讓她們被按入浴缸時努力嘗試反抗。第一位志愿者身穿浴袍，踏進放滿水的浴缸，成功地抓住浴缸邊緣拼命反抗。然而，當尼爾抓住她的腳脖，猛然抬高她的雙腿時，她滑到水底，失去了意識。醫(yī)生用了好久才使她恢復意識；她能活下來真是幸運。該實驗并非斯皮爾伯利的主意，但他是知情人，實驗結果顯然對他的名聲有益。
　　喬治· 史密斯因謀殺貝西· 威廉姆斯受審。在法庭上，斯皮爾伯利說的話極具威信，并且不遺余力地給陪審團講解。他們仔細考慮了20 分鐘，接著裁決史密斯有罪。史密斯在梅德斯通監(jiān)獄被執(zhí)行絞刑。
　　史密斯是個巧舌如簧的騙子，年僅9 歲就在倫敦東區(qū)犯下了第一起盜竊案。長大后，他開始戴上金戒指和色彩鮮艷的領結來捕獲女人的芳心，方便利用她們。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早期影響，也由于當時英國許多年輕人都搬去了殖民地，1915 年的英國有50 萬名剩女，為史密斯提供了大量獵物。報紙?zhí)碛图哟椎膱蟮冷佁焐w地，公眾對“浴缸新娘殺人犯”的興趣十分濃厚。一波一波的記者渴望著發(fā)一篇“科學家擊敗連環(huán)殺手”的報道，調查期間不斷光顧斯皮爾伯利家。他就像一顆冉冉升起、永不墜落的明星。
　　斯皮爾伯利參與偵查的許多案件都涉及丈夫被訴謀殺妻子。想想在科學尚不發(fā)達之時，這些女性之死背后的真相無法為人所知，多少兇手逍遙法外，實在令人膽寒。漸漸地，媒體把斯皮爾伯利當做英雄的象征，他把一生都奉獻給了解讀無助受害者遺留下的隱秘線索，令那些罪惡的殺手難逃法網(wǎng)，或者無法再次犯案。1923 年，他受封爵士，更是進一步加固了他的英雄形象。一年后，另一起案件再次為他的聲譽錦上添花。
　　12 月5 日，艾爾西· 卡梅隆離開倫敦北部的家，前往蘇塞克斯郡克羅布拉夫鎮(zhèn)看望未婚夫諾曼· 索恩—一位養(yǎng)雞場主。他們訂婚已有兩年，可索恩最近結交了新女友。1925 年1 月15 日，警察在農(nóng)場的一個養(yǎng)雞場下面發(fā)現(xiàn)了艾爾西被肢解的尸體和塞到錫制餅干罐子里的頭顱。起初，索恩告訴他們說她根本沒到這里，但尸體被發(fā)現(xiàn)后，他改了口，說她來是為了告訴他她已經(jīng)懷孕，想趕緊結婚。他說之后自己便離開了，可兩個小時后再回來時，她已經(jīng)在天花板上吊死了。他以為她是自殺，便決定掩藏尸體，把它切成4 塊埋了。
　　1 月17 日，斯皮爾伯利進行了尸體解剖，在呈遞給驗尸官的報告中，他認為艾爾西屬于暴力死亡，很可能是被嚴重毆打致死。他找到8 處淤青，其中一處位于太陽穴，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切開皮肉之后就可以看到。他未從脖子上發(fā)現(xiàn)任何能證明上吊的繩子勒痕，就沒有提取切片。之前他注意到她脖子上有兩塊印記，但認為這些只是自然褶皺，并未在意。在會同陪審團驗尸過程中，驗尸官問到怎么可能檢查死了6 周的尸體，但斯皮爾伯利向他保證，尸體的腐爛程度算不上問題。被告人諾曼· 索恩質疑驗尸報告，因為不存在淤青的表征，從而成功地申請到第二次尸體解剖。
　　2 月24 日，艾爾西被挖掘出來，羅伯特· 勃朗特（Robert Bronte）主持尸體解剖，斯皮爾伯利旁觀。驗尸本應在大白天或有燈光照射的太平間進行，而艾爾西的尸體是在從午夜到上午9 點的期間挖掘的，尸體解剖則是在墓地燈光昏暗的小禮拜堂里，有一大群圍觀者和記者。棺材內浸滿了水，尸體自斯皮爾伯利檢查之后又多腐爛了一個月，不過勃朗特看到了脖子上的印痕證據(jù)，取了切片進行分析。
　　諾曼· 索恩的審判持續(xù)了五天之久。辯方病理學家對淤青提出質疑。當檢方問及尸體上是否有外傷痕跡時，斯皮爾伯利回答道：“沒有，一點都沒有�！鞭q方病理學家J. D. 卡瑟爾斯（J. D. Cassels）認為，索恩把艾爾西· 卡梅隆從橫梁上救下來時，她還活著，這些淤青是她掉到地上造成的，而她在10—15 分鐘后因休克而死：之所以沒有勒痕，是因為血液循環(huán)把勒痕消除掉了。他批評斯皮爾伯利沒有用顯微鏡檢查脖子。斯皮爾伯利作證說，最后兩處淤青位于面部，她是被某種印第安棒球棍毆打致死，而該棒球棍在現(xiàn)場不遠處已被找到。他像以往在法庭上一樣堅定，絕不肯承認這些結論中有任何的不確定性。不過，在兩年前的一次演講中，他說如果通過交叉問來嚴格檢測醫(yī)學證據(jù)的話，“醫(yī)生就該感到自己出錯了”。
　　在整個審判過程中，法官稱斯皮爾伯利是“最偉大的在世病理學家”，并在總結陳詞中告訴陪審團，說斯皮爾伯利的話“無疑是能獲得的最好的意見”。半小時不到的時間里，陪審團就做出了“有罪”裁決。有些人覺得他們并不贊同這位病理學家提供的證據(jù)的復雜性，尤其是并沒有跡象表明艾爾西· 卡梅隆屬于暴力死亡。對陪審團接受斯皮爾伯利那充滿自信的結論表示質疑的就有阿瑟· 柯南· 道爾爵士，他就住在離諾曼· 索恩不遠的地方。他在《法學叢刊》（Law Journal）寫道：“陪審員賦予給伯納德爵士的一貫正確神話，一定在某種程度上令他難堪�！眰儾⒉毁澩�這位病理學家提供的證據(jù)的復雜性，尤其是并沒有跡象表明艾爾西· 卡梅隆屬于暴力死亡。對陪審團接受斯皮爾伯利那充滿自信的結論表示質疑的就有阿瑟· 柯南· 道爾爵士，他就住在離諾曼· 索恩不遠的地方。他在《法學叢刊》（Law Journal）寫道：“陪審員賦予給伯納德爵士的一貫正確神話，一定在某種程度上令他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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