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權與民族主義：近代中國民權思想研究》：
　　三、革命不能畢其功于一役
　　魯迅先生鮮明地指出了孫中山作為“永遠的革命者”的意義。魯迅在《中山先生逝世后一周年》中將一個“先前未曾有的中華民國存在”作為孫中山先生的“豐碑”，說他“站出世間來就是革命，失敗了還是革命；中華民國成立之后，也沒有滿足過，沒有安逸過，仍然繼續(xù)著進向近于完全的革命的工作。直到臨終之際，他說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魯迅先生在這里所要支撐起來的立意并非是要對孫中山作為具體的歷史長河中的個人的盛贊，而是要對孫中山的“永遠革命者”精神的頌贊，因為這種精神正是新興的民國最需要的東西。
　　畢其功于一役的革命思想是近代大多數革命家的共識，孫中山也不例外。他們認為革命可以一蹴而就、一次就能成功，而不知人類社會之進化沒有什么最后階段或最后形態(tài)的。孫中山就是那個在中國首先提出“一次革命論”的革命家，他在同盟會機關報《民報》的發(fā)刊詞上便主張“畢其功于一役”。但是，革命的實踐狀況和歷史發(fā)展的緩急往往出乎人們的預料，或者尤其超出了那些近代中的革命家們的理想預期，民國成立后接連不斷地發(fā)生的“開倒車”事件，北洋政府對內的專橫與對外的無能，使得反滿之后的革命不得不在各種旗號下繼續(xù)，無論護國運動、護法運動，還是北伐，似乎無可置疑地顯示著革命的無休無止，“畢其功于一役”的理想預期只能轉變成革命的“未完成式”狀態(tài)了。
　　“未完成式”是解釋孫中山持續(xù)革命的因由，未完成式同時也是孫中山時代的民族主義所遺留下來的歷史問題，這個問題正是中國的民族革命和政治革命不能畢其功于一役的現(xiàn)實所決定的。這種“未完成式”的革命樣態(tài)與孫中山的民族革命和政治革命的認識不無關聯(lián)，他一直認為當時中國的政治革命盡管是需要苦心經營的，但是實踐起來卻是與民族革命同步的，反滿是民族革命，甚至兼有種族主義的成分，而顛覆君主政體則是政治革命，二者不是分兩次去完成的。但是，正如前面論證的那樣，民族革命沒有在根本上有助于“由平民革命以建立國民政府”，這使得近代中國政治革命比孫中山預計的還要漫長，未完成式一直在持續(xù)。
　　“未完成式”革命的癥結，也許就在于新的“國民”的尚未形成，民族主義思想需要向上發(fā)展到國家概念的層次，并且要在國家語境下討論國家與國民的關系問題。正是在這個問題上，周作人所認為的民族主義不是來自于新興民國的民族主義，而是在對滿街清朝遺老的深深絕望里表達著對現(xiàn)代國民的渴望。民國的成立并不代表一個建基于新“國民”的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誕生，在他看來，“民國”“民族”的根基正在于“國民”，也就是使帝制下的奴才變?yōu)榫哂歇毩⒆杂梢庵镜摹皣�民”�?br>　　……